【話說在前】

日劇《仁醫》,南方仁x橘咲(橘笑)。

時間軸在第二季EP3~4間,出獄後~川越藩出差前。

大概1865年(慶應元年)。

「大夫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採「極限挑戰六十分」活動規則與題目(當然照例來不及)

 

2022/09/30發佈於痞客邦、同人板,暫不開放轉載。

 

 

 

※※※

 

 

 

 

「江戶這裡啊、感覺蠻適合看星星的呢。」順利結束一場緊急出診後,仁友堂的當家大夫與其第一助手正行於返途。繁密白點在明月未懸的朔日裡顯得特別搶眼,男人隨口感嘆著。

 

「--大夫在未來居住的處所,看不見星辰嗎?」與對方僅距半身遠的橘咲驚奇開口,訝異的同時不忘讓步伐維持在提燈照亮的範圍。究竟要用何等方式才能將難計其數的光點全數蒙蔽,對萬物懷抱強烈好奇心的武家女子完全無法推敲出合理答案。

 

「啊、沒那麼嚴重的!」南方仁愣了一瞬,在意識到自己理所當然將現代經驗套用至江戶後趕忙澄清,「只是未來的大城市到處都點著燈,所以反而看不太到罷了。」

 

他偏頭想了想,未甚肯定地以眼前事物比喻,「像現在這條路的左右兩邊會設置很多……唔嗯、燈籠?有點像夜晚的吉原,卻比那裡還要亮得多……大概是這種感覺?」

 

總覺得很難形容哪、男人彷彿陷入死胡同般自顧自地咕噥著,直到被咲的提問嚇得頓然揚首,遏止浮誇的遐想,「再、再怎麼樣也還是看得見月亮的!」

 

世紀後的人類已成功登陸這顆肉眼可見的巨大天體,這樣的事實他暫且不表,以免繼續激發陣陣驚呼,而她則難掩羨慕,「依照大夫的描述,那樣的生活實在相當便利,似乎什麼都辦得到呢。」

 

江戶的住民們受限於自然環境與既有技術,在夜晚難以同白天時一樣恣意活動。當今仁手上所使用的,是離開患者宅邸前對方特意準備的提燈與燭火;感激涕零的家屬原欲安排轎夫護送,在醫者的百般推辭下只能無奈退讓,轉而奉上夜路所需的光源。

 

「……是啊。」他淺笑出聲,被幽暗抹去輪廓的線條輕輕垂落,「--的確很方便呢。」

 

作為被投入時空洪流的異物,男人以擁有高超手腕的失憶大夫之名落腳江戶,任憑那些以往只能由博物館或教科書窺視的紙上談兵,在每一寸肌膚刮下緻密而再也無法回復平滑的細痕。

 

自己所出身的、簡直無所不能的便利未來,他絕非不曾掛念。可現在的南方仁已不若初來乍到時那樣,一心一意地謀求不見指引的歸途。

 

未來具備諸多令人驚嘆的可能,比如建造出比江戶城高上十數倍的摩天大樓、比如借助醫療儀器的力量讓陷入昏迷的病患維繫生命。可於此同時,男人同樣看過更多的力有未逮,比如再高科技的鑽探機仍無法深入數千公里的地核、比如最先進的藥物也無法令曾經晶瑩的雙眸重添神采。

 

現在的他仍會在獨處時打開那個一度被埋入土坑中的小木盒。畫面曾幾度變化的照片已完全消失,猶如溶入汪洋的鹽花,再也無法置於手心;即便耗上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去端詳,磨除又新生了粗繭的掌中依舊空空如也,怎麼樣也抓不住輕掠而過的浮影。

 

男人於事無補地推測,或許彼此的生命軌跡因此偏移,錯失了合照的瞬間;或許她的人生徹底改頭換面,與南方仁素不相識;又或許那場乳癌手術的成功導致永友未來的誕生遭受抹滅,只有自己能替未出世者的不存在而胸懷哀戚。

 

林道間的枯枝碎裂成不規則的聲響,醫者視線所及的星空被樹影交錯遮擋而不見天光。他並不陌生於走行夜路,卻仍會在每一次或長或短的旅途中重新體認到,再微弱的燈火便足以讓人在闇黑的壟罩下闢出一條得以邁進的小徑。

 

「--說起來,我好像沒在這裡看過流星呢。」驅離了占據舌尖的沉默,動作未止的仁展開其他話題,語氣隨口得彷彿自己不過是由隔壁縣市遷居而來,「應該多看看天空的吶。」

 

任職腦外科醫師時,無關工作的部分他總得過且過,自然沒有觀星賞月的習慣。未受工業及光害污染的天空是江戶抬首可見的日常,也繁雜得令人眼花撩亂;他索性不去深究,在日落後除緊急出診外,多半埋首醫學,又或苦思現狀、又或配合眾人作息及早就寢。

 

是以,當武家出身的女子慎重而好學地向自己確認「流星」所指為何時,他唯能支吾其詞,以印象稀疏到可悲程度的天文知識來說明。仁有些後悔於自己對非醫學門的挑食,煩躁地欲擰揉髮絲,卻受限於雙手持物而僅能沉聲謂嘆。

 

「--大夫所提的『流星』,指的或許就是『光物』呢。」細思片刻後,咲復而抬首啟齒。同時被柔軟嗓音與徐徐晚風包覆的男人,不可思議地平伏了滿腹波瀾,得以泰然與她討論兩者的差異。

 

縱是相同的事物,不同時代的大眾也會各自賦予其不同的稱呼,此係時空穿越者的生活心得之一;經過三年的日常洗禮,初時常現的雞同鴨講大幅減少,唯遇陌生詞彙時仍需旁人說文解字一番。

 

看來江戶人把流星稱為光物,他默默記誦相互比對後得出的結論,正欲續言,卻猝然想起古時似乎有將流星視為凶兆的說法。擔憂自己觸犯禁忌的仁忙與對方確認,畢竟作為少數知曉未來醫生來歷之人,武家女子一向善解人意地給予寬宏的包容。

 

「其實……我亦曾目睹過大夫所言的『流星』。」雖因難得一見的異象而感到些許驚訝和不安,但也僅此而已。她鄭重表示,總算緩解了仁的侷促。

 

「那麼,江戶人看到流……呃不、『光物』時,也會許願嗎?」他入境隨俗改口,試探而不肯定地問道。

 

許願?這下反是咲感到意外,她以為的許願係前往寺廟參拜祝禱,而未想過要追尋轉瞬即逝的微小亮點,「在未來有著對光物許願、這樣的風俗嗎?」

 

或許是因為能親眼見識的機會稀少、被認為很幸運的關係吧?仁著實不明緣由,僅能在先後步出樹林的同時照本宣科,忠實轉述未來家喻戶曉的故事。在耳聞願望必須重複三次才會實現的規定後,她不禁莞爾失笑,「是個有點奇特的風俗呢。」

 

「咲姑娘下次也請試試看吧!」他朗聲提議,彷彿流星觀測係易如反掌之事。她噙笑贊同,承諾若自己有緣目睹必將一試,隨後不減興致反問,「不知大夫是否亦曾見過光物呢?」

 

「還是學生時我曾和朋友們去海邊玩,可惜只勉強看到幾顆呢。」年屆不惑的男人慣性地歪起頭,咧嘴而笑的語氣有些調皮,「況且咻地一下子就消失了,根本來不及許願呀。」

 

說的也是呢,咲認同地頻頻頷首,聯想起自己和母親至廟宇參拜時總要耗上大半時辰來祈求家業平順、國運昌隆。至於嘴裡的言詞要如何捕捉迅雷般的光點,她在窮盡想像後唯能困擾投降,好奇於未來的人們怎麼達成這項高難度任務。

 

「唔嗯、我想應該辦不到才對。」仁半打趣著,異常乾脆的發言令他的外科助手一時忘卻武家之女當保持端莊的矜持,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趁著在沙灘上等待光痕劃過的空檔,和朋友們天花亂墜地各自道出所求--這些沉澱多年的畫面,至今他仍依稀記得。經過酒氣沖天的爭論,輕狂的醫學生們一致同意大喊三聲「錢」乃最實際的選擇,儘管所有人在這晚都只來得及嘔出最簡潔直觀的發語詞。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世間對於財富的追求都是不變的--出身不同時空的兩人對於這種跨越年歲現象感到分外趣味,在閒聊間逐漸接近仁友堂所在的町區。

 

即便無關歷史,男人在與週遭的夥伴們相處時,總認為這類太過新穎的資訊不宜隨意透露,偶爾粗心失言也以失憶或做夢為由含混搪塞;對他而言,咲是唯一能誠實以告、毫無窒礙分享自己那些司空見慣之事的對象。

 

面對年紀足以充當自己子女的第一助手,坦承這些陳舊往事著實難以為情;可若能讓老是為仁友堂和任性醫者費心勞苦的武家女子勾起一抹悄然上揚的細弦,他甘願在臉頰發燙的同時盡悉傾訴。

 

見她終於展露與年華相襯的率真,男人按捺著羞赧,從髮絲間抓取青澀而不成熟的回憶。不可思議地,提握重物的臂膀彷彿輕盈了些許,這或許跟城鎮中的治安和路況相對良好、無須過於戰兢的心態有關--他暗自思忖道。

 

咲手環包袱的姿勢依舊,俐索步伐未因沿途積累的疲勞而緩下,維持著以未婚男女而言過於接近的距離,緊跟在仁的身後。寬厚的背影是她見慣卻無法碰觸的欽慕,而從適才便隱約滋長的好奇則終究突破了心房--她慶幸自己的表情不會被徐行的溫柔醫者留意,閒談般地探詢道。

 

「咦、我嗎?」未預期會被問及所願為何的他愣住腳步,在沉吟幾秒後鬆了口,「嗯……希望身邊的大家、都能平安健康地活著吧?」

 

江戶和東京明明是同樣的地方,只因磅礴歷史中微不足道的百餘載,便發展為截然迥異的面貌;而光是在江戶行醫的短短三年就讓他充分體會到--這個時代的人類十足強悍,也十足脆弱。

 

脆弱得讓南方仁這樣的庸醫,也狂妄地萌生了想盡綿薄之力去改變些什麼的衝動。

 

「--哇啊、這樣好像太長了,來不及說完呀!」他自我解嘲道,不自覺地打算搔撓腦杓,卻忘了照明提握在手,導致燭火隨著晃動的氣流忽明乍暗。

 

手忙腳亂確保最貴重的光源後,男人回首關注同行者,在黝黯中竟能見得難掩的欲言又止。自己的第一助手恐怕是顧慮著那份渴望歸去的熱切,可作為當事人的他卻只在停頓半晌後迴身避開,「--倒是咲姑娘呢?有想要許的願望嗎?」

 

現在的醫者對未來的唯一牽掛,係驗證被異物攪和後的歷史中是否將出現友永未來的嶄新可能;而於牢獄歷經生死關頭後,身處亂世也要全力活在當下、全力創造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的明日,便是落腳江戶的南方仁決意奉行的生存方式。

 

「……我的願望與大夫相同。」緘默持續了片刻,男人終在重新入耳的草鞋磨擦聲中尋得她的輕細回應,姣好的面龐則掛著熟悉的弧度,就像已在咫尺的醫院周邊景色一樣令他安心。

 

這樣啊,仁有些詫異地應聲,卻又覺得自己並不意外於武家女兒的回答,「不過、其實這個願望由我來許就好了,畢竟是一樣的嘛。」

 

打從未來醫者意外來到江戶,他便與服侍德川的旗本一家有著牽連不斷的因緣,一路與其風雨同濟。無須逐一比對也得以知曉,南方仁身邊的夥伴等同於她身邊的人,橘咲所珍視的親友便是他發願守護的對象。

 

好不容易看見光物卻只許願同樣的內容實在可惜,他試圖緩和氣氛道,建議仁友堂的帳房善用難得機會,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理所當然地預設了,兩人將在往後某個無雲之夜共睹難能一見的落星。

 

她沒有讓遲鈍的醫者有機會留意到自己短不可察的失語,以遲來的晚餐轉移話題。男人一如預期地在嘴裡想像起菜色,而後猶若想起什麼要事般,再三叮囑對方毋須急於準備,「收好東西後我就會去廚房幫忙,請咲姑娘慢慢來、慢--慢來就好。」

 

男人老是對某些小事異常執著,習以為慣的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在目送那個能在手術台邊俐落執刀的身影與一點也不穩重的慌張腳步一齊匆匆淡去後,才小心翼翼卸下用以救助生命的包袱。

 

替自家大夫打理生活的責任敦促咲走向廚房,微酸的雙足卻不由自主地領著她自玄關緩步往外。她佇於無人途經的門前凝視醫院牌匾,而後昂首望空--那裡並沒有即將墜落的光物。但數以萬計的滿天繁亮中,只要有一位星宿願意傾聽在胸口熱烈鼓譟的心聲就好了。

 

年輕女孩之願貌似與仁友堂的創始者雷同,實則有所差別。隻身來到異鄉的醫者總是優先為他人行動,有意無意將自己的需求往後推延--在那個有些貪婪、試圖囊括周遭夥伴的期盼當中,也唯獨一人不被涵蓋在內。

 

所以她才必須代替這個男人,親自許下願望。

 

--希望身邊的大家都能平安健康地活著。

 

--希望南方仁能平安健康地活著。

 

在蒼勁有力的墨跡下,橘咲合掌垂首並輕聲禱求--願夜晚的清風能將她的想望捲刮至眾神寄宿的耀星。

 

 

 

 

-------

 

 

【註 / 參考資料】

#「--大夫所提的『流星』,指的或許就是『光物』呢。」
  →流星有許多不同的稱呼,比如光物、天變、火、星、人魂等。參考資料請見
,內文頁
29的圖2有歷代名稱統計。

#古代似乎有將流星視為凶兆的說法
  →其實江戶時代已較少把流星跟凶兆聯想在一起,參考資料請見
,第
32(1)段。

#「在未來有著對光物許願、這樣的風俗嗎?」
  →雖能查到日本各地有不同的許願成句,但無明確文獻證明是生於江戶以前的風俗,故「對流星講三次願望」的說法,較可能是明治時由西方傳入。參考資料同第一篇
,頁
36結論。

#是說,仁咲兩人晚上到底會不會在外面遊蕩呢?
  →都寫了四千字以後才想起應該要確認最基礎的前提(孟克吶喊)
  →總之查了下,雖然緊急狀況還是能出門,但外面很黑必須要準備燈火;而用具(提燈
/燈籠)和光源(蠟燭/油)都是額外花費,所以江戶人晚上大多在家。

 

 

 


 

 

嗨,我是(姑且?)順利度過新工作試用期的小嘍囉Adler

還在忙碌適應中,沒啥追劇和寫文的餘裕,只能趁睡前看一下紙本,加減替手上幾篇完成度不一的文修稿。CP魂缺乏滋潤,只好趕快割腿肉自救一下嗚嗚,拜託各位大德賜予我糧食。

 

回到本文。查了word檔的建立時間,原來去年九月發第一篇仁咲文時就記下這篇的初稿靈感了??中間陸續撰寫、歷經長期放置、修稿地獄,總算在一年後完成了這篇掛心許久的作品(拭淚)

上篇仁咲文裡嚴肅的敘述太多,寫這篇的自我要求是第一句必須要讓角色講話,不能再一堆前言了(大爆笑)真的努力讓他們多說話了,雖然好像還是很多敘述,抱歉。

 

放置太久一度想不起靈感來源,回頭找可能是來自告五人的〈披星戴月的想你〉,「凝視前方身後的距離」這句……?

至於個人非常喜歡的金句是:「寬厚的背影是她見慣卻無法碰觸的欽慕。」這完全道盡咲さん對醫生的心情了吧……(咬手帕)

 

拿仁醫第二季的片尾曲當後記BGM,平井堅〈いとしき日々よ〉。

本次題目一樣來自極限挑戰60分,其他作品請見「313. 流星和願望。」

好的,恭喜我的江戶生活史考卷終於交卷了QQ

 

 

依舊不極限的極限挑戰。

全文4247字,感謝點閱。

 

 

 

arrow
arrow

    Adl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